第八十九章

在京师里，素有“四方一花”的说法。

这“四方”指的是东南西北延伸出去的四条御街，两侧牙行酒楼、南来北往货物金银交易之所，不可胜举，最是繁华兴旺不过。

“一花”指的则是“莺花街”，本名十字街。

十字街自前朝几代起，就是封丘门附近著名的烟花柳巷。它本也不是行当里独一份的，若不是先皇改革，怕是再发展个几代还是这个样子。

当年江宰辅为了筹措军费，对官伎制度进行了不少调整，其中就包括“娼女作肆”。

十字街上的鸨母们眼光毒辣，顺着改革摒弃了原先做生意的道道，调教了不少好苗子。结果竟是将普通的皮肉生意做出了情调，一举成为了京中首屈一指的风月妙处，吸引了大批的达官显贵、文人雅士。

青楼女子大多爱养些鸟雀，长日挑弄着唱歌说话。加之平时又多簪花扑粉，所以整条街便常年充斥着鸟鸣与香气。十字街因此便了个浑名，唤作“莺花街”。

古语云：上有所好，下必甚焉。

当今圣上素爱寻花问柳，既知道了“莺花街”的名头，哪有不探访之理？于是大梁朝狎妓养妾渐成风尚，无论是权臣名士，还是文人巨贾，无不以与名妓来往，诗词相赠为荣。

如此一来，这条街更火爆了几分，凡是来了京师的，都要去“寻莺访花”。

要说三百六十行，行行都有个拔尖的。莺花街已是烟花地里的佼佼者，可在这一条街上，依旧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。

来人也无需多问，只稍微拿眼望去，就能看见那栋最高最华美的庞大建筑，仿若天上宫阙般，以绝对的气势占据了王座。

那里就是花萼楼。

花萼楼的当家名妓唤作“萼华”，这并非一个人的名字，而是楼中历代花魁沿用的称号。

历代的萼华们，风流故事无数，石榴裙下跪着的名士重臣，大概能编上个加强连。

说到底，这都是花萼楼调教姑娘的手段远超同行。

自幼女们被买入楼中，除了学习琴棋诗画、歌舞音律，还会锦衣玉食地精心养着，就算是外面的小姐也多有不及之处。待到可以接客之时，又会有精通人事的婆子传授房中术。之后才会推到台前，正式挂牌接客。

花萼楼中大多为雅妓，卖艺多过于卖身，可毕竟是做的男女生意，也唯有极少数非常有底气的姐儿能真正做到这一点。

因为妓院是非常现实的，如果妓子们卖艺不卖身，就能哄得客人大把掏钱，他们自然不会干涉。但倘若有权势的客人坚持，或是卖艺得来的收入不多时，平素温文尔雅的老鸨就会露出啖血食肉的真面目，何种手段都能使出来，由不得姑娘们不从。

通宵达旦的夜饮，无度的寻欢作乐，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化妆护肤用品的落后，让这些可怜的女子们仅有着短短的花期。

混得好的，能在当红时哄了人替自己赎身。混得不好或是染病的，最后都是下场凄凉，满是血泪。

落在此处的女子，只能绝望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，盼着博个出路。

故此，能在花萼楼继承“萼华”称号的女子，仅是容色倾城，才情过人还远远不够，必须是真正的锦心绣口，对客人的话题对答如流。

换句话说，就是容貌、才学和情商样样都得出类拔萃。

前任的萼华娘子就是如此，光是她的画像挂在那，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，见之忘俗。

在莺花街，给当红的姐儿们画像，也是老传统了。那些顶尖的花魁娘子轻易不露面，但会传出画像来让人观看。

据说前任的萼华娘子就是因为画像被圣上看中，才招得贵人前来的，不过没受宠几天，就被赎出来赐给了一位王爷作妾。

小阿青和小寿子见他卖弄个没完，心中都有些轻蔑。小厮说的内容中，虽也有些从未听闻的，却大多不难打听。

他们潜伏在这莺花街好几年，该知道的早都烂熟于心，只苦于他们毕竟地位低微，接触不上权贵们真正贴身的奴仆，只得绕着弯子刺探罢了。

他们俩都是因为忠心耿耿，又经历过各种培训和考验，才能被派出来当探子。说话间东家就要进京图谋大事，若是能探得些许有用消息，不知能省下多少打点的银子。

眼下见这小公爷的奴才都说的不着四六，不觉心也灰了半截。

那小厮说得累了，拿起茶杯一通猛灌，又去挟那些菜吃。众人见他还没吐出什么真货，就收住了话头，都暗自啐了一口。

另一个方脸小厮却笑道：“不怪哥哥只往前说，实是现任的这位萼华娘子太不同了些。让咱们想说也无处下嘴呀！”

小寿子听他这话里有个活扣儿，就问道：“哥哥看着面善得很，却不认得？敢问是哪位府上的？”

方脸小厮笑说：“你不认识也正常，我是武安侯府上的，我们府上安顿下来还没多久呢！”

小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