丧心病狂

风临从未设想过再次踏入西殿时这里竟会这般萧条，殿中挂满了白布，各式窗户都糊上了白纸；粘腻的胭脂水粉味儿也已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极尽淡雅的檀香味；柳心月私养的男宠一律被遣退，昔日聒噪的西殿而今如死般沉寂。

青天白日里，西殿竟也阴气森森，走在殿中都觉得身后有股凉气。

“你不是不来吗？”

云起突然说了句话，风临在这阴森的氛围里被吓了一跳。

她稳定心神后回他：“我这不是看你来了我才跟过来的。”

云起一贯不爱去人多的地方，更不爱多管闲事，他之所以来此是因为他知道风临想来。

他自然听得出风临说的是假话，但他并不屑于戳穿她。

很快，风临便跟着云起步入了正堂，堂中赫然摆放着一具棺材。

尚德宗在瀛洲也算是名门望族，再加上神兵一事宗内又来了不少外客，这堂内倒是挤得人山人海，与外面的凄凉景象着实不同。

死后此般排场不知柳心月是否设想过……

柳崇云站在大厅门口，见到云起时笑得开怀，丝毫不像死了女儿的样子。

他远远地扑倒在地，朝云起行了个大礼，“瀛洲柳崇云拜见殿下。”

一时宾客哗然。

云起冷冷扫了他一眼，语气轻蔑道：“起来吧。”

他心生鄙夷，这个老头，上次意图诛杀他和风临时可不是这个态度。

柳崇云爬起身，连忙把云起引到主坐，临走时还不忘十分诡异地看了风临一眼。

风临被他那狡黠阴冷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憷。

柳崇云这人真是深不可测，在女儿的葬礼上对权贵极尽谄媚，笑面逢迎，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操办什么喜宴。

柳心月的棺材就在眼前，纵连风临这个陌路人都笑不出来，他身为父亲，竟还能展露出与葬礼如此违和的笑容。

回想此前种种，柳心月似乎总想要吸引柳崇云的注意力，得到柳崇云的赞赏。

可竟到这般场景下，她的父亲都不肯多看她两眼。

同样的渴望得到父爱，又同样的得不到父亲丝毫垂怜……

漆黑棺椁上挂着的纯白绸缎随风摇晃不停，风临忍不住设想，倘若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她，那她父君会不会也如柳崇云般凉薄？

日光洒在身上，凉凉的，风临有些身临其境地感受到“悲哀”，既关于别人，也关于她自己。

在那么一瞬间，她忽然觉得拿不拿神兵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
就算她拿到了，她的父亲也未必会因此多看她两眼。

有些人，不在乎你就是不在乎你，哪怕你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他也连装都不会装一下。
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云起发现风临没有跟过去，又折返到她身旁。

风临回过神，稍显木讷，“没什么。”

云起顺她方才的目光看了过去，猜想她大概是看见棺材，有些害怕了。

“走了，你要是再跟丢了，本殿下可不负责。”他轻轻扯了扯风临耳侧的小辫子，刻意用一贯邪气的语气努力缓解她的情绪。

风临征征地望着他，不知不觉被他牵到席中。

风临来此，其实还是想打探既白的下落，她怕云起得知后会生气，故而不敢说与他听。

那日之后既白踪迹全无，是死是活尚无定论。若她死了，风临就当她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，但她若侥幸活着，她定要与她清算一番。

葬礼上必会聚集大量尚德宗门人，人多的地方最是嘴杂，从他们那探听既白的下落是最合适不过的。

但她实在是算漏了一点，跟在云起身旁哪有她偷摸打探消息的机会？

列席宾客、宗门子弟以及一众家仆，全都齐刷刷地盯着云起，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。

柳崇云硬是要让云起坐主座，云起实在是厌倦这种场合，他不愿逢迎，拉着风临找了个边角的地方坐着。

柳崇云还想再劝他几句，但被远处一声怒骂呵住了。

“柳崇云，给老子滚出来！”

堂前来了位拄着拐杖的古稀老人，正是柳家老爷子柳向存。

众人的目光总算是从云起身上挪开了，宗门弟子皆叩首：“拜见老爷子。”

柳崇云还未行至堂前，便当众被一记飞掌打翻在地。

微圆的身子爬起得有些艰难，众人连忙去扶他，却被他推手制止，“不必扶我，父亲打儿子，天经地义。”

“你个不伦不类的东西，你还有脸叫我父亲？你还知道我没死？”

柳家老爷子气得直咳嗽，撒手扔掉了手中的拐杖。身侧的仙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，他捂着胸口，悲痛地问：“你告诉我，心月究竟是怎么回事！”

柳崇云整束衣冠，“心月死于恶妖之手。”